几乎是同一时间,王府西面,一家早已打烊、门庭冷落的酒楼内,却是另一番景象。
酒楼一楼大堂,门窗紧闭,却灯火通明。
五六十道身影或站或坐,气息驳杂却皆带着戾气。
人群中央,赫然立着三人,衣着华贵,正是此次行动的发起者——西平南宫家、陈家、苏家三家的代表。
三家之中,以南宫家势力最为鼎盛。
此刻站在核心位置的,正是南宫家原家主的次子——南宫长青。
南宫长青本人,是燕然道排名前三的玄门势力“青玄宗”的内门弟子。
青玄宗是朝廷敕封的正统玄门,宗主青玄道人更是太子秦仲文的三位玄门师傅之一,与东宫关系密切。
数日前,南宫长青在青玄宗内得知父亲,竟被那“戾王”秦封于王府公然斩首,还将此事轻描淡写的嫁祸给了什么狗屁“血浮屠”……
他当即目眦欲裂,悲愤欲绝!
他跪求师长,欲回西平复仇。
然而,秦封毕竟身负皇子身份,青玄宗高层不愿明面上卷入这等漩涡。
不过,念及东宫对这位“戾王”的态度,他们并未阻拦。
此事若成,东宫自然会念他们青玄宗的好。
若事不成,南宫长青“子报父仇”乃人伦大义,青玄宗虽作为师门,却也无法干预,大不了他们事后将南宫长青逐出青玄宗便是。
最终,宗门对此事采取了默许态度,对南宫长青邀约两位交好门人一同下山,并许以重利之事,只作不知。
于是,南宫长青于昨日凌晨,带着一众高手悄然潜回西平,藏身于南宫家祖宅。
经过周密谋划,他们决定就在今夜,趁风雪掩护,发动雷霆一击,推翻“戾王”暴政!
南宫长青目光扫过在场众人,声音激愤,眼神冰冷如霜:“诸位,那‘戾王’秦封,虽为皇子,却倒行逆施、屠戮忠良!他不仅斩杀我等世家掌舵人,更敢擅杀郡守司徒空——司徒大人可是太子殿下的亲信!太子殿下早已对他忍无可忍!”
他顿了顿,环视众人,刻意拔高声音:“长青师承何处,诸位皆知!我青玄宗掌教真人,与太子殿下是何等关系,诸位亦心知肚明!今日长青便把话放在这里,此獠恶贯满盈,已失圣心!我等今夜乃是替天行道,诛暴虐!事成之后,朝廷非但不会追究,东宫更有重赏!”
“而且今夜事成,自有‘血浮屠’这等魔门妖孽承担!”
这时,人群中有人担忧道:“二公子,那‘戾王’听闻亦是战力强横的纯粹武夫,据说当日司徒郡守麾下的顶尖高手,在他手下未走过三合……”
南宫长青似乎早有准备,摆手安抚,成竹在胸:“这一点诸位无需过虑。王府虚实,长青已收买了王府中人,将他的战力摸得一清二楚。”
他面露得意道:“那‘戾王’真实修为不过十品,此前能爆发出那般骇人战力,全因服用了秘药‘燃血疯魔散’!此药虽能短时间内激发潜能,使之拥有堪比九品之力,但对肉身损伤极大,且有严重反噬,绝难连续使用!”
他继续剖析道:“除此之外,对方依仗不过是一具九品初期的尸傀,两名十一品炼气士,以及仇天宝、潘友龙等武将。只要我们行动迅捷,趁城西大营与斩妖司反应不及之前,直取‘戾王’首级,大事可定!”
听闻此言,众人精神为之一振。
他们之所以敢行此大逆之事,正是因为己方实力堪称碾压!
南宫长青自身便是十品炼气士,而他请来的两位师兄,修为更是惊人。
罗武成,九品初期【交感境】炼气士,已觉醒本命天赋,即便正面抗衡九品武夫亦不遑多让。
其身侧的道侣柳亦书,乃是十品巅峰炼气士,二人擅长合击之术,联手之下,威力直逼九品巅峰!
而且二人还带来了专门克制尸傀的【镇魂定魄铃】,有此宝在,那九品尸魁再凶悍也翻不起什么大浪!
此外,还有陈、苏二家不惜重金,通过黑水商行雇佣而来的九品杀手——人称“黑刀”。
这位可是在燕然道杀手榜上排名第七的强人,号称杀人……从不出第二刀!
为了请来此人,三大家可是出了不少的血,可见西平门阀势力对王府的痛恨!
除了这些顶尖好手外,再加上三家精心培养、网罗的众多客卿好手,聚集于此的力量,足以令人胆寒。
也不怪三家如此破釜沉舟。
秦封的所作所为,简直是要将他们这些盘踞西平多年的世家门阀连根拔起!
先是借宴会将各家主事之人屠戮殆尽,制造权力真空,再将罪名一股脑推给子虚乌有的“血浮屠”……
若仅是如此,在西平进入“战时”的特殊时期,各家或许还能暂且忍耐。
谁知这“戾王”贪得无厌!
他不仅让那酷吏王佐,扶持各家的分房子弟上位,搅得家族内部鸡犬不宁,更是一次次举起屠刀……
先是抄了试图向洛京传递消息的董、杨、张三家,满门老幼当众问斩;
接着又下达那吸血剥髓的“捐输令”,企图榨干他们手中传承数代的财富。
而最让他们无法忍受,彻底突破底线的,是王佐后续那一连串精准而狠辣的谋划……
拉拢分化、挑拨离间、扶持傀儡、清查旧账……这分明是要将他们这些百年世家积累的根基、人脉、财富,一点点蚕食鲸吞,彻底纳入王府的掌控!
“戾王”,绝不能留!
今夜,不是他死,就是西平门阀亡!
……
王府之外,三百陷阵营精锐按例戍卫,森严的甲胄在雪光映照下泛着冷冽的寒光。
然而,作为西平扎根多年的地头蛇,南宫、陈、苏三家的底蕴,远超常人想象。
不说王府中有人通风报信将秦封底细给透露了,甚至是陷阵营中,都有被南宫家重金收买的内应……
漫天风雪中,西平王府的东门外侧,一队陷阵营士兵正顶着寒风戍卫。
积雪没到脚踝,寒风像刀子似的刮在脸上,士兵们裹紧了棉甲,哈出的白气瞬间凝成霜,一个个缩着脖子,眼神里满是疲惫……
这鬼天气,连站着都费劲,还要在这戍卫一整晚,简直不是人干的事!
东门戍卫小队的百夫长赵虎搓着冻得通红的手,故意皱着眉抱怨:“他娘的,这鬼天气能冻裂骨头!老子实在扛不住了,先带弟兄们去营地喝口热汤暖暖身子,不然非得冻僵在这不可!”
副队长李栓有些犹豫,低声道:“头儿,这……不好吧?若是被仇千户发现,咱们……”
任谁都看得出,仇天宝现在可谓是“戾王”手中最利的那把刀,其本人更是以四皇子忠犬自居,若是在此事给他打马虎眼,事后的惩罚绝对非同小可!
赵虎却是不耐烦地打断他,呵斥道:“怕个球!仇千户和潘千户这会儿都在城西大营盯着那帮新兵蛋子,今晚肯定不会过来巡查!再说,老子是队正,天塌下来有我顶着!”
他瞥了眼天色,又补充道:“再说也不算早了,再过一炷香时间,老张那队就来接班了,顶多算提前走了一小会儿,能出什么事?”
赵虎是南宫家安插在陷阵营的内应,今夜的行动,他是关键一环。
说着,他不再理会李栓的犹豫,大手一挥:“走!跟老子去喝热汤,谁想在这冻着谁留下!”
身后的士兵们本就冻得够呛,闻言纷纷响应,跟着赵虎朝不远处的临时营地走去。
李栓看着空荡荡的王府东门,心里有些打鼓——四殿下秦封的凶名赫赫,整个西平谁不知道?
按理说没人敢这么不长眼,在这种时候来王府闹事。
他朝手心哈了口热气,跺了跺冻麻的脚,终究还是没能抵挡住热汤的诱惑,快步跟上了队伍。
他们这一撤,王府东门防卫瞬间空虚。
几乎就在他们身影消失在街角的刹那,数十道身着夜行衣、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身影,从四面八方的阴影中悄然围拢而至,聚集在王府大门前。
为首者身姿挺拔,虽蒙着面,但露出的双眸锐利如鹰,正是南宫长青。
他身后,分立着三人,气息浑厚,正是罗武成、柳亦书这对道侣,以及沉默如磐石的黑刀。
柳亦书望着紧闭的王府大门,声音轻柔:“听闻王府那位萧侧妃,有着惊世之姿,连女子见了都要心动呢。武成哥,你……想不想进去见识见识?”
罗武成深知自己这道侣看似温婉,实则醋意极重,尤其见不得容貌出众的女子。
他心中无奈,连忙正色安抚:“亦书,莫要说这些无谓之言。今夜我等只为一件大事——将这王府上下,鸡犬不留!为兄心中岂会有他念?”
他这话确是真心,袭杀皇子乃弥天大罪,必须做得干净利落,不能留下任何活口,届时才能将一切推给“血浮屠”。
任何节外生枝,都可能引来灭顶之灾。
“哼,但愿如此。”柳亦书轻哼一声,不再多言,伸手便要推开那扇沉重的王府大门。
“且慢。”
一旁沉默的黑刀突然出声,伸手拦住了她。
罗武成眉头一皱:“黑刀兄,这是何意?”
黑刀淡漠地瞥了柳亦书一眼,心中暗自摇头。
这些宗门子弟,空有修为,于这等暗中袭杀、刀头舔血的勾当,简直如同雏儿。
如此明目张胆地去推门,甚至连基本的观察与试探都无,实在鲁莽至极。
南宫长青见状,连忙压下声音打圆场:“诸位,稍安勿躁。今夜之事,黑刀兄经验最为老道,我等一切行动,皆以黑刀兄马首是瞻,方保万全。”
罗武成与柳亦书脸上虽掠过一丝不悦,但也知南宫长青所言在理,勉强按捺下来。
只见黑刀不再多言,翻手取出一件法器。
那是一只通体漆黑、状若水滴的玉坠,名为【影玉】。
他指尖微动,一丝罡气注入其中,玉坠泛起幽光。
下一刻,在众人惊诧的目光注视下,黑刀的身影竟如同墨汁滴入水中般,缓缓变得模糊、透明,最终彻底融入门下的阴影之中,悄无声息地便从门缝“渗”了进去,没有引起丝毫动静。
《大乾暴君:谛听天下》-作者:十步杀九猪