随着艾略特的描述,罗恩开始理解他憔悴状态的原因。

  “聆听之风”天赋,让持有者能够感知魔力网络中的信息流动,但这种能力也是一把双刃剑。

  当整个环境充斥着负面信息时,天赋持有者往往会首当其冲地受到冲击。

  “具体都听到了什么?”罗恩问道。

  艾略特闭上眼睛,仿佛在回忆某种痛苦的经历:

  “混乱……无穷无尽的混乱。我能听到远方传来的金属撞击声,那种声音尖锐得像是有人在我脑子里敲钉子。

  还有惨叫声,数不清的惨叫声,有些甚至不像是人类发出的。”

  他的声音开始颤抖:

  “最可怕的是那些低语。我听不清具体内容,但那种语调……那种语调让我想起了深渊的回响。而这些声音,都是从异世界的方向传来的。”

  艾略特的描述,让罗恩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。

  “这种状况持续多久了?”

  “整整一周。”艾略特的回答证实了罗恩的担忧:

  “从七天前开始,这些异常信息就开始出现。最初只是偶尔的杂音,但现在……现在几乎是持续不断的。”

  他苦笑着补充道:

  “我已经三天没有好好睡过觉了。每次闭上眼睛,那些声音就会变得更加清晰。我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要疯了。”

  罗恩看着朋友痛苦的表情,心中涌起同情和担忧。

  但同时,他也意识到艾略特带来的可能是极其重要的情报。

  “你能确定这些信息的来源吗?”

  “大部分都指向第七象限的泽菲尔星域,就是卡桑德拉塔主正在征服的那个文明。”

  艾略特的语气变得更加凝重:

  “但也有一些……一些更加遥远的回音。就像是从其他异世界传来的,或者……或者从更深层的地方。”

  他停顿了一下,眼中露出深深的恐惧:

  “说到维塔尔世界……”

  艾略特的表情变得异常严肃,声音也压得更低:

  “我通过‘聆听之风’截获了一些官方内部通讯的片段。罗恩,那里发生的事情比任何人公开承认的都要糟糕得多。”

  他在密室中来回踱步,每一步都透着焦虑:

  “据我听到的信息,卡桑德拉的远征军在维塔尔共和国遭遇了一个自称‘星域主’的古老神明。

  注意,我说的不是土著文明的神话传说,而是真正意义上的古神。”

  罗恩的心跳不由得加快。

  古神级别,那据说是能够与巫王短暂抗衡的恐怖存在。

  “那个‘星域主’似乎就是维塔尔共和国的真正统治者,或者说……保护者。维塔尔人的集体意识网络,很可能就是祂构建的。”

  他深吸一口气,仿佛在组织语言来描述某种超越理解的恐怖:

  “我截获的通讯片段中,有一段是舰队指挥官的紧急报告。他用的词汇是‘现实撕裂’、‘维度错位’、‘存在本身的扭曲’。”

  艾略特的声音开始颤抖:

  “那场战斗的具体细节被最高级别封锁,但我听到的片段信息显示,远征军至少损失了五分之一的兵力。”

  他停顿了一下,眼中露出深深的恐惧:

  “那些阵亡的巫师,他们的死亡不是普通意义上的生命终结,而是……而是存在本身的消解。”

  罗恩感到一阵寒意从脊背升起。

  存在的消解,意味着连虚骸都无法保留,灵魂彻底湮灭在现实之外。

  对巫师来说,这是比死亡更可怕的结局。

  “这次伤亡名单中,应该有重要人物吧?”

  “是的,仅仅这次与‘星域主’的短暂交锋,已经让两名黯日级的支队指挥官:阿德里安和塞蕾妮阵亡,受到重创的黯日级巫师更是不计其数。”

  艾略特的声音异常沉重:

  “阿德里安是元素花园的副塔主候选人;塞蕾妮则是震音之塔的符文专家,结合自己的虚骸雏形能够创造稳定空间通道。”

  他苦笑着摇头:“这两个人的重要性……”

  艾略特没有说完,但含义已经很明确了。

  黯日级巫师,放到中央之地已经是高层了,仅次于那些作为学派领袖的大巫师。

  折损了这样两个重要人物,远征军里面估计要闹翻天了。

  “所以,后续影响非常可怕。”

  艾略特继续道:

  “这次惨败,彻底击碎了远征军内部的士气。我听到的通讯中,充斥着质疑、愤怒和恐惧。”

  他开始详细描述远征军内部的分化情况:

  “元素花园现在公开要求重新评估征服策略。

  他们的领袖伊丽莎白大巫师,已经向卡桑德拉发出了正式抗议,要求暂停对维塔尔世界的进攻。”

  “震音之塔的梅尔维斯大巫师更加激进。

  他在一次内部会议上,直接公开质疑卡桑德拉的指挥能力。使用的词汇是‘鲁莽’、‘不负责任’、‘将盟友当作消耗品’。”

  艾略特的表情变得更加担忧:

  “‘星锤’氏族和‘秘银’氏族,则已经开始暗中商讨退出远征联盟的可能性。”

  听到这些信息,罗恩猛然意识到,卡桑德拉的征服计划,或许正面临全面崩溃的危险。

  而一旦远征军内部彻底分裂,整个巫师文明的发展轨迹都可能因此改变。

  “但最让人不安的,是关于塔主本人的传言。”

  艾略特的声音变得极其微弱,仿佛害怕被什么东西听到:

  “有目击者描述了她在战斗中的状态,他们用的词汇是……”

  他停顿了很久,似乎在鼓起勇气说出某个可怕的词汇:

  “可能出现了‘返化’的趋势。”

  这个词汇,如重锤般击中了罗恩的心脏。

  返化,那是高位巫师们最恐惧的异化形式之一。

  意味着理智的彻底崩溃,人性的完全丧失,变成自己观想对象的意志傀儡。

  罗恩想起了尤特尔关于《噬星者的呓语》副作用的警告。

  “现在远征军的士气如何?”

  “几乎跌到了谷底。”艾略特毫不隐瞒地回答:

  “许多巫师开始质疑这场征服的意义。他们开始怀疑,所谓的‘文明发展’是否值得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。”

  他苦笑着补充:

  “更有甚者,一些巫师开始私下讨论是否要自行偷偷撤离。”

  这种内部的分化和怀疑,对任何军队来说都是致命的。

  而对于仅仅依靠卡桑德拉一人权威来维持的远征军来说,更是灾难性的。

  “塔主对这些质疑有什么回应?”

  “这就是最可怕的地方。”

  艾略特的眼中露出深深的恐惧:

  “她似乎完全不在乎这些质疑。

  我听到的最近一次指挥官会议记录中,她对那些抗议者说的话是:‘弱者没有发言权,要么服从,要么成为养料’。”

  “而且,她已经开始实施某种……净化计划。

  那些公开表达不满的巫师,正在被逐步调配到最危险的前线任务。

  美其名曰‘戴罪立功’,实际上就是变相的处决。”

  这些信息勾勒出一幅令人恐惧的画面:

  一个正在失控的远征军,一个逐渐异化的指挥官,以及一场可能以灾难告终的征服战争。

  而这一切的后果,最终都会反噬到整个巫师文明身上。

  说到这里,艾略特在密室中重新坐下。

  “远征军的问题还只是冰山一角。”

  他的声音变得更加低沉:

  “真正让我感到恐惧的,是整个中央之地的变化。罗恩,我们熟悉的那个世界正在消失。”

  艾略特伸手轻抚着太阳穴:

  “你知道吗,现在中央之地几乎找不到几个月曜级巫师了。除了像我父亲这样必须坚守岗位的,其他人基本都跑了。”

  他的语气中带着某种荒诞的无奈:

  “七大学派中,每个学派至少有60%的月曜级巫师,‘申请’了异世界研究项目。注意,我说的是申请,但实际上……”

  艾略特苦笑着摇头:

  “有些是被直接征召,有些是为了逃避可能的清算,还有些纯粹是因为恐惧。”

  他开始详细列举具体的人员流失情况:

  “水晶尖塔三分之二的副教授,都加入了‘法术开发’项目,美其名曰为远征军提供技术支持。

  但我听到的内部消息是,他们实际上是被迫去研发更加致命的战争法术。”

  “这些都是技术跃进所带来的影响……”

  艾略特的声音变得更加沉重:

  “塔主对异世界通道的改进确实是突破性的。

  她改良的‘维度锚定术’,让原本需要黯日级才能开启的异世界通道,现在月曜级也能够顺利通过。”

  他低声叹息:

  “但这种‘便利’彻底改变了整个学术环境。

  突然间,每个人都能够接触到异世界资源,每个人都有机会获得快速提升。”

  “结果就是,人人都在追求快速成果,那些需要数十上百年积累的基础研究被完全忽视了。

  我听到的魔力网络信息中,充斥着各种急功近利的项目申请。”

  艾略特开始描述这种变化带来的具体影响:

  “一些年轻学者开始抛弃原有的研究方向,转向‘更有前途’的战斗法术。

  一些过去专攻植物学的研究者,现在开始学习如何将植物改造成战争兵器。”

  这种整体环境的扭曲,让罗恩同样感到忧虑。

  学术上的健康发展,需要足够稳定的研究环境,但现在这种稳定已经被彻底打破。

  艾略特的语气变得更加沉重:

  “昨天晚上,父亲把我叫到书房,他说,现在的中央之地,让他想起了历史上记载的第三纪元后期的疯狂岁月。”

  “‘每个人都知道灾难将至,所以都在拼命抓紧最后的时间。但越是这样拼命,灾难来临得就越快。’这是他的原话。”

  艾略特看向罗恩,眼中满是困惑和恐惧:

  “而第三纪元的最后结局,你应该知道……”

  罗恩当然知道。

  第三纪元,以“死之终点”为了重建秩序而掀起的“永恒瘟疫”而告终。

  整个巫师文明都被重构,无数知识传承因此断绝。

  特别是死灵学系,从那之后几乎一蹶不振,只有部分死灵系大巫师从那次清理中幸存。

  艾略特似乎意识到自己的情绪过于消沉,努力调整了一下状态。

  他深吸一口气,强迫自己露出一个笑容:

  “好了,不能总是说这些令人沮丧的事情。让我们聊聊一些相对……轻松的话题。”

  他的语气中带着敬佩:

  “说到新星计划,你的表现简直是……怎么说呢,让所有人都黯然失色。”

  艾略特从怀中取出一个记录水晶,激活后在空中展现出详细的排名数据:

  “核心期刊《解构》的收录,维纳德大巫师的公开认可,以及那份技术对于深渊探索的实际应用价值……

  这些成就加起来,你的积分在这次结算后,已经足够坐稳首席了。”

  投影中显示的数据确实令人振奋。

  罗恩的总积分达到了9847分,而他后面的尤菲米娅则只有5921分。

  “看看这些差距。”

  艾略特指着投影中的详细分析:

  “你的论文被评为‘突破性研究’,获得了满分5000分。

  而你后面的尤菲米娅,她关于血脉改造的研究只被评为‘改进性成果’,得分只有1200分。”

  他开始详细介绍其他竞争者的情况:

  “第七名的德拉科,染血氏族的继承人。

  他在血脉改造方面确实有些天赋,发明了一种新的‘龙血融合’技术,能够让普通巫师暂时获得龙种的部分能力。”

  “但这种技术有严重的副作用。使用者会在短期内表现出龙种的一些习性,比如对财宝的过度渴望,以及难以控制的破坏冲动。”

  艾略特的语气中带着某种讽刺:

  “最搞笑的是,他自己就是这种副作用的受害者。

  上个月他突然闯入学院宝库,声称要‘收集所有闪亮的东西’。

  虽然事后解释为实验副作用,但还是成了不少人的笑谈。”

  “第八名是暗色小屋的佐拉。她专精于阴影法术,发明了一种‘影子替身’技术,能够创造出具备独立思维的影子分身。”

  “但这种技术的问题在于,影子分身有时会不太受控制。”

  艾略特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:

  “佐拉本人是个极其内向害羞的女孩,但她的影子分身却异常大胆奔放。

  上周在一次学术交流会上,她的分身当着所有人的面,同时向三个人表白,分别是一个同性两个异性,场面一度非常尴尬。”

  “不过,有一个人的情况比较特殊。”

  艾略特的语气变得神秘起来:

  “克洛依虽然在上次排名中不算高,排在第二十三位,但她最近的‘特殊项目’分数异常高。”

  他调出详细记录:

  “她的研究项目被标记后,获得了1800分的额外积分。”

  “其实按照父亲的意思,我最近本来也打算发表些论文,参加这个新星计划。”

  话说到这里,艾略特直视着通讯水晶:

  “但在两个星期前,暴风氏族收到了一份‘合作邀请’。发出邀请的,是王冠氏族。”

  他的话语中满是苦涩:

  “当然,用‘邀请’这个词是为了维持表面的礼貌。实际上,那更像是一份无法拒绝的征召令。”

  艾略特从怀中取出一个银制信函,上面印着王冠氏族的徽记。

  即使隔着通讯水晶,罗恩也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威严气息。

  “这份‘邀请’的内容很简单:暴风氏族的下一代继承人——也就是我,将被纳入卡桑德拉塔主的智囊团,担任情报官一职。”

  艾略特苦笑着补充:

  “美其名曰是为了更好地发挥我的‘聆听之风’天赋,为整个文明的发展做出贡献。”

  他重新坐下,整个人显得异常疲惫:

  “我父亲收到这份邀请后,立刻召开了紧急家族会议,氏族的所有长辈都参与了讨论。”

  艾略特的眼中露出痛苦的神色:

  “你知道讨论的结果吗?全票通过,接受这份‘邀请’。”

  他的声音开始颤抖:

  “不是因为我们愿意,而是因为……我们根本没有其他选择。”

  “暴风氏族虽然历史悠久,但现存的最强巫师也只有黯日级。”

  “面对塔主的邀请,我们如果选择拒绝……”

  他没有说完,但含义已经很明确了。

  “不过,也不全是坏消息。”

  艾略特努力调整自己的情绪:

  “我的‘聆听之风’天赋被塔主极度看重,让这个特设情报官的待遇相当不错。”

  他介绍着这个职位的具体待遇:

  “我可以不参与新星计划的竞争,就自动获得第十名的资源分配和知识权限。”

  他的语气变得神秘:

  “如果你需要了解某些重要信息,特别是关于塔主或者高层动向的消息,我现在有能力提供帮助。”

  “当然,这种帮助必须非常谨慎,但至少……我们之间的信息渠道不会断绝。”

  通讯水晶的光芒缓缓熄灭,观星台重新回归宁静。

  罗恩依然坐在原地,艾略特刚才透露的信息让他需要时间来消化。

  整个巫师文明,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滑向未知。

  “主人。”

  爱兰轻柔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沉思。

  树精的翠绿身影从观星台的入口处飘来,她的枝叶在夜风中轻轻摆动,散发着自然的清香。

  但今夜,连这种平时能够安抚人心的香气,也无法驱散罗恩心中的阴霾。

  “弗兰卡小姐,已经在外面等候您多时了。”

  爱兰小心翼翼地说道,语气中带着某种理解的温柔:

  “看她的表情,似乎有很急迫的事情需要向您汇报。”

  罗恩在心底轻叹一口气。

  不用问,他也知道是伊芙等不及了。

  关于治疗方案的最终确认,将改变黑发公主的整个人生轨迹。

  成功,意味着她将获得真正的自由,摆脱魔噬的折磨;

  失败,后果将不堪设想。

  对于一个被病痛折磨了十四年的少女来说,这种等待无疑是煎熬的。

  “我知道了。”

  罗恩站起身,整理了一下巫师袍:

  “准备一下,我们现在就过去。”

  他没有让弗兰卡久等。

  虽然心中还在消化着刚才获得的各种信息,但伊芙的事情同样重要。

  实际上,这次治疗的成功与否,不仅关系到少女的未来,也关系到他与王冠氏族的关系。

  走下观星台的螺旋楼梯时,罗恩透过水晶窗户看到了弗兰卡的身影。

  这位半龙人女仆,依然保持着那种标志性的严肃姿态。

  但仔细观察可以发现,她的尾巴在地面上有节奏地轻拍着,这是紧张时的无意识动作。

  连弗兰卡都感到紧张,可想而知伊芙此时的心情。

  “拉尔夫讲师。”

  弗兰卡见到罗恩出现,立刻恭敬地行礼:

  “小姐她……她今天一整天都在等待您的消息,请您务必……”

  “明白,我现在就过去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