熙丰六年的日子,过得很快!
九月末,石见银山提炼的银子,从东瀛运到了汴京。
一百五十七万斤!
一斤十六两,也即两千五百一十二万两白银,合铜钱三千七万贯左右。
这一提炼量,不可谓不恐怖。
以往,一年的提炼量也就二十五万斤左右。
一百五十七万斤,已然达到了六倍的水准。
就算是相较起上一年来说,增长量也足足达到了四十四万斤。
当然,这其实是一种“超负荷”状态的提炼量。
这主要是有一部分负责提炼银矿的&"工人”遭到了较为严重的压榨。
事实上,关于白银的提炼,并未有真正意义上的工人。
军就是工,工就是军。
渡海东瀛的军卒为五千人左右,工人自然也就是五千人左右。
不出意外的话,从头到尾都会是渡海东瀛的五千人负责提炼银矿。
然而,让人意外的在于,藤原氏的人竟然动手抢夺银矿。
并且,不少人都还惨遭镇压,遭到俘虏。
这也就使得,石见银矿中有不少负责提炼的工人,其实都是惨遭镇压的藤原氏士卒。
对于贼寇,大周人可不会仁慈半分。
自然而然,却是不可避免的存在着一些压榨。
如此,自然也就成了“超负荷”的提炼量。
当然,江老爷心善。
对于这种惨无人道的事情,江老爷于心不忍,已然责令有失人道,下不为例。
而且,一百五十七万斤!
就江昭估计,这种程度的提炼量,基本上就已经达到了一年提炼量的上限。
往后,若欲拔高提炼量,无非是两条路子。
要么增添工人,要么革新技术。
但不论如何,白银的提炼量都已经足以支撑银本位的推行。
经济繁荣,社稷兴盛,严然是唾手可得!十月中句,大理、西夏、占城三国都来了使者,西南“自治”的土司大族也有几位代表性人物入京,一齐上贡。
其中,大理国政局变化不小。
就在辽、周、夏三大政权相争之际,大理国的权臣高智升父子也趁机发动了政变。
国王段思廉,剃发为僧,自愿禅位。
不过,或许是顾忌正统名义的缘故,高智升父子并未宣布算位,反而是扶持了曲经担任过使者的段廉义作傀儡国王。
此次入京的使者,就是高智升父子的人,为的主要是联络关系,防止大周插手大理国政。
西夏一方,涉及外戚干政的梁氏一族,已经近乎族灭,幼主李秉常就此亲政。
不过,也仅仅是名义上的亲政而已。
实际上,真正的学权者还是国相李清与枢密副使嵬名阿吴,而非是毫无根基的幼主李秉常。
也因此,究竞是幼主亲政,还是权臣算权,还真就不太好说。
占城国造使入京,纯粹是为了联络藩邦关系。
大周十万大军,夷灭交趾,实在是太猛,一下子就解除了占城国的危机。
为此,占城国却是真心的认定了老大哥。
除了一些特产以外,占城国还上贡了“贡女”,约莫有十余人,大都是重臣的女儿,甚至于是一国公主。
其中,大部分都入了内廷,或是作女官,或是作宫女,一些身份较高的侧是成了才人、美人。
偶尔一两位宫女,却是被赏赐了下去,作重臣的妾室,亦或是婢女,以拉拢人心。
西南土司入京,也是为了联络关系。
对于“自治”制度,无一例外,土司大族都相当满意。
入京上贡,却是纯粹的为了认识中枢的大人物,借此稳因地位。
十一月左右,熙丰六年的粮食产量有了结果。
大丰收!
经江昭授意,户部将收上来的农税钱都拿去买了粮食,以梗米五成的粮价,轻轻松松就买到了一万一千万石粮食,较上一年的九千万石,上涨了近三成。
究其缘由,盖因熙丰五年是占城稻真正意义上的大规模推广,百姓第一次种植,肯定大都心存顾虑,不敢种得太多。
然而,去年占城稻竞是出乎意料的大丰收,百姓尝到了甜头,今年自是种得更多。
以十五税一论之,农税钱的十五倍,就是真正的农业GDP。
也即,一万一千石粮食的十五倍,就是真正的农业粮食产量。十六万五千万石①!
这是真正能养活上亿人的粮食产量。
为此,就连京中的粮价都受到了些许影响,粳米从七十文一斗降为了六十五文一斗。
占城稻更是仅仅二十文一斗。
寻常百姓,就算是卖苦力,一天也大都可赚百文钱左右,也就是五斗!
十斗为一石,五斗也就是半石。
而半石米,通常是够成年汉子八九十天的消耗。
劳苦一日,即可维持生计八九十日!
所谓的开元盛世,粮价也从未如此低过。
上上下下,称颂之声,不免渐起。
总之,就总体而言,熙丰六年,唯有一件大事一大一统!
一切事宜,都在为大一统的丰功伟绩让步
就连变法新政,其实也在为大一统让步,并未推行任何可能产生太大动荡的政令。
…
秋去冬藏,一月初一。
中书省,政事堂。
自上而下,左右立椅,六位内阁大学士,相继入座。
大相公江昭拾着一道文书,不时作沉吟状。
其余五人,皆是注目过去,默不作声。
约莫十息左右。
江昭抬起头。
”一年之计在于春。”
“上半年的大局规划,关乎政令推行,循序渐进,可谓是至关重要。”
江昭扶手正坐,平和道:“为此,今日暂不议政,就以制定上半年的规划为主。”
“可有异议?”
自其以下,五位内阁大学土,相继摇头。
凡事预则立,不预则废。一些大局规划的制定,无疑是相当有必要。
当然,就以江大相公的“强势”风格而言,所谓的制定大局规划,可能更偏向于通知,而非一齐制定。
“就总体而言,上半年主要就五件事必须得予以重视。“一道文书入手,仅是粗略一瞥,江昭就传了下去。
“其一,为岁计议政。“
江昭平和道:“吏部、户部、兵部,工部,银行、国子监、军械监、榷场、熙河路、陕西路、西南都护府、燕云十六州的一干文书,都关乎重大,必须得予以重点关注。”
文书传下,五位内阁大学士,相继传阅。
文书上,记载的主要就是涉及重点关注的司衙,亦或是重镇。
吏部、户部,一者关乎人事,一者关乎财政,几乎是年年都受到重点关注,不足为奇。
兵部被重点关注,主要是涉及粮草、军械的若干问题。
熙丰六年,几十万人打了半年仗,粮草、军械的消耗,自然也是不小。
为防止其中有人贪得太狠,必须得严查账簿银行是储蓄问题。
涉及几亿贯钱财的储蓄,稍有差池,就有可能影响货币体系,关乎实在太大,让人不得不予以重视。
特别是可能存在“私自挪用”的问题,更是得重点防范。
江昭甚至都有意成立专门的监管部门,并定下专门的罪责处罚。
刑不上士大夫,银行除外!
国子监、军械监,一者关乎报纸和半免费教育,一者关乎军械军火,严然是内外百司中的“新责”。
榷场,主要是涉及辽、周、夏三国的贸易,具体的贸易量,以及走向趋势,都得予以重视。
至于熙河路、陕西路、西南都护府,以及燕云十六州,或是北方重镇,或是新拓漂域,自然是得重视一二
约莫百十息,文书传回了江昭手中。
“其二,春闱恩科。”
“二月初一,就是三年一度的春闱大试。“一伸手,又是一道文书传了下去。
江昭平和道:“主考宫、副主考的人选尚未定下。内阁要拟定几人,呈奏上去让官家选定,几位大学士自可举荐一二。““不知大相公举荐了何人?”文渊阁大学士元绛拾着文书,徐徐问道。
春闱恩科是礼部的主要职责之一。
为此,礼部官员肯定会占据主副考官的位置之一。
区别就在于,若是礼部尚书主考,占据的就是主考官的位置。
若是礼部左侍郎,亦或是礼部右侍郎主考,占据的就是副主考官的位置。
江昭举荐的人选,决定了其余几人究竞是该举荐三品,还是二品。
“礼部尚书章衡。“江昭平静道。
仅此一言,五位内阁大学,皆是面有了然。
既然礼部尚书也在举荐之列,那其余人就注定只能争副主考的位置。
不一会儿,文书就传了回去。
江昭拾着文书,瞥了两眼。
不出意外,文书上记着的名字有好几人都是“内阁苗子”。
韩绛一脉,为银青光禄大夫郑獬。
这位是江昭上一届的状元郎。
嘉佑二年,两人有进行过工作交接。
元绛一脉,为右副都御史蒲宗孟。
余靖一脉,为光禄寺卿王式。
王硅一脉,为新任翰林学士郑居中。
这位是王珪的三女婿。
却说王硅的长女嫁给了李格非,生下了李清照。
如此一算,郑居中却是李清照的三姨夫。
此外,王珪的孙女嫁给了秦桧,郑居中也是秦桧的三姑父。
至于张方平,仅是象征性的举荐了国子监祭酒曾布。
堂堂春闱恩科,肯定不至于主副考官都是一脉的人。
曾布也仅仅是正四品,肯定是选不上副主考官的。
&"其三,泰山封禅。”
江晓沉声道:“泰山封禅,暂定在五月末。“
“自汴京至泰山的官道,都得重点修整,万不能有半分差池。”几位内阁大学士,相继点头。
泰山封禅,关乎重大,肯定的上半年庶政的重中之重。
这一点毋庸置疑。
“其四,二月得对东瀛动兵。“
文书传下,几位内阁大学士,皆是面色一肃,郑重传阅。
文书上,主要就是记载的东瀛的动向,以及不得不动兵的理由。
石见银矿,实在是太过重要。
可以说,大周从铜本位转向为银本位,就指望若石见银矿呢!
这是万万不能有失的东西。
动兵,势在必行!
“可。”
”善”
&"可。”
几位内阁大学士,沉吟着,相继点头。
若是以往,连年征战,大周肯定是吃不消的。
大国打仗,阵线实在太长,大都是互有胜负的局势。
除非是指挥者存在过大的差距,否则基本上都是打持久战。
持久战,也就是打后勤。
连年征战,对后勤的压力实在太大,大周自然是耗不起。
不过,自从占城稻推广开来,一切就有了转机。
十万人以上的大型征战,大周肯定还是不太敢连年消耗,但常规性的支撑一两万人作战,却是问题不大。
以石见银山的重要性,蛮夷倭寇敢觊凯,自然是得狠狠的打杀!
“其五,政绩大考。”
江昭向下望去,平和道:“三年一度的政绩大考,都会有大量人事变动。就连内阁,也有可能会有人员更替。”
“这也是重中之重。”
一声落定,几位内阁大学士,相视一眼,或多或少都有些许忧虑之色。
一晃,就已经三年了吗?内阁人事变动啊!
4
轻絮簌簌,梅枝积白。
御书房。
”一年救乱、二年克殷、三年践奄、四年建侯卫”
“嗒—“
古卷轻拍,诵读声一止。
“这,真的可能吗?”
赵策英神着手,低声一叹,一时为之沉默。
无它,太过“玄幻”了。
一年救、二年克殷、三年践奄、四年建侯卫、五年营成周、六年制礼乐、七年致政成王!
这是《尚书大传》上记载的有关于周公旦摄政的故事。
从辅佐武王、摄政平叛、分封诸侯,延续到还政成王,一一详细记载。
只是…
仅仅七年,便使天下臣服,社稷兴盛,还政于王。
这,真的可能吗?
特别是还政于王,实在是太扯了!
这样的道德,也太过高尚了吧?
甚至于,都让人不得不心生猜疑—古往今来,真的有周公旦这样一个人吗?
&"唉!&"
一声叹息,书卷轻置,赵策英一伸手,拾起了其它的两卷古籍。
近来,赵官家迷上了史书。
一日之中,几乎有一半的时间都在读史。
至于为何如此?
只能说,几千年古史,包罗万象,囊括万千。
一切有关于“人“的疑惑,都可借古鉴今。
赵官家心头有疑惑,有担忧,自然也就罕有的读起了史书。
《汉书光金日磾传》、《晋书·文帝纪》、《尚书大诰》。这是赵策英主要读的三卷古籍。
其中,周公旦的故事,就是记载于《尚书大诰》。
其余的两卷古籍,一卷是记载的西汉权臣霍光,一卷是记载的大魏权臣司马昭。
此外,偶尔也会涉猎王莽、诸葛亮、长孙无忌、窦宪、司马懿、王导、桓温、范质、檀道济的故事。
“唉!”
又是一声叹息,赵策英神着手,一伸手,又将拾起来的书卷放了下去。
不难窥见,其心头烦躁非常,颇为犹豫不决。
而事实上,也的确如此。
近来。赵策英都在为一件事犹豫不决,迟疑不定一是否要制衡,亦或是清算了大相公江昭!
单听起来,可能很不可思议。
世人皆知,赵官家与大相公同为一心,堪称千古君臣,怎么可能会有制衡,乃至于清算一说?
但事实上,就是如此。
为了此事,赵策英正满心犹豫,已有相当一段时日。
究其缘由,盖因欲为子嗣铺路。
痈疽之症,堪称无药可医。
官家赵策英,有可能活不久了!
这是大内御医的诊治结果。
为此,赵策英大怒,连若治罪了几位医官。
但,治罪医官,从来就不等于病症可治。
自七月以来,一日一日,赵策英几乎是可清晰的察觉到身体在不新衰弱。
可能表面上,他还是一副正常的壮汉样子。
但实际上,这纯粹就是因其底子好。
作为上马杀伐的皇帝,赵策英的身子骨,较常人来说无疑是要好上不止一筹。
身子骨的底子好,重症也并未太久,单从表面上观察,自是不会有太大变化。
但,身子骨的异动,骗得了其他人,骗不了自己。
赵策英心头自知,他的确是在不断的变得哀弱。
凡事,都得讲究未雨绸缪。于是乎,赵策英自是一边积极治病,一边试着为身后事作打算。
大相公江昭,无疑就是重点中的重点。
“周公、霍光、司马昭”
赵策英微闺若眼,连连叹息。
江昭的权势,实在是太大了。
文臣武勋,都有他的人。
不处理好江昭的问题,也就相当于什么都没处理。
可以说,就算是作为官家的赵策英,要想对付他,都得耗费不小的精力。
其实,赵策英本来也不想考虑江昭的权势问题。
就以君臣二人的默契,他自是非常相信江昭的。
若是有可能,他甚至都准备让江昭当几十年的内阁首辅,君臣一齐创造千古盛世。
一方面,他认可江昭的本事。
这是一位真正的千古一相!
另一方面,赵策英有其独特的人格魅力和威望。
凭借着堪比开国皇帝的威望和学控力,赵策英完全有自信压得住文武百官,并让大相公江昭真心实意的予以认可。
二者,未必不能是千古君臣!
但,这一切的前提都是他的身体没问题。
&"唉!”
连着三叹,赵策英脸上尽是苦涩。
可惜,他病了!
而且,大概率活不久了!
他压得住文武百官,不代表小皇子也压得住文武百官。
他可让千古一相真心效忠,不代表小皇子也能让千古一相真心效忠。
虽然有句话不好听,但事实就是&"暗主佞臣”。
其实,史书上的一些赫赫有名的千古奸臣,也有可能是忠臣的。
奸臣、忠臣,无非一念之差。
论及缘由,无非是君王的差距。君王是贤君,臣子便贤。
君王是昏君,臣子便奸。
如今,贤君在位,大相公江昭自是忠正非常。
可,若是幼主在位呢?
这一点,却是赵策英不得不考虑的问题。
基于种种担忧,时至今日,他有三种选择:
其一,清算权臣。
趁着身子骨还没差下去,彻底清算了大相公江昭。
如此,权臣退出朝野,幼帝自然也就不必担心权臣的问题。
当然,这也会滋生一个较为特殊的问题。
没有了江大相公,还会不会有其他权臣?
可能吗?
非常有可能!
类似于国舅,亦或是垂帘听政的太后,都有可能将小皇子吃抹干净!
所以,这一法子不太行得通。
其二,制衡权臣。
趁着身子骨尚好,借机简拔一些老臣,并不断打压大相公江昭的威望。
如此一来,自可造成臣子制衡的状况。
制衡时间一长,权臣权势消减,也就不再是权臣。
几位重臣相互制衡,自可让小皇子平安成长。
当然,这一法子也会滋生一些问题。
譬如,以江昭的本事,有没有可能打破制衡,重新统合内阁?
亦或者,本来的忠臣,有没有可能被这一招一点一点的逼得没有退路,不得不放弃造福社稷,转而专攻政斗之术?
其三,效仿诸葛亮故事,托孤于权臣。
这一法子,相较于清算和制衡来说,有一让人不可忽视的特殊点。
也即,维持了大相公江昭的权威。
这也就使得事情可能走向两种极端:其一,好的方向。
以大相公江昭的本事,以及托孤重臣的权威,足以其继续维持变法新政,甚至于创造盛世!
事实上,无论是清算,亦或是制衡,都不可避免的走向一种结局,也即无法继续推行变法革新。
大相公江昭,乃是变法唯一核心,这并非是空话。
没有江大相公主持新政,把握大方向,变法革新绝对是板上钉钉的会失败。
足以压倒一切的权威,正确的变法方向。
这就是变法革新成功的关键!
赵策英凝眉,面色异常凝重。
而一旦他不幸去世,且大相公江昭也遭到制衡,亦或是遭到清算,自然是意味着变法革新没了权威和大方向。
变法革新,自然也就会无法继续推行下去。
甚至于,可能都会有人&"开倒车”,将一些已经成功推行的变法给取消掉。
其二,坏的方向。
以大相公江昭的权威,要是真的走向了邪路,恐怕也是无人可拦。
文武大臣,可有不少人都是江昭简拔起来的啊!
那时,可能就不叫江昭了,改叫司马昭了!
”唉!”
赵策英连连摇头,久久无法抉择,异常犯难。
《知否:我,小阁老,摄政天下》-作者:花雪飘飘飞